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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河——怀念我的母亲
信息来源:十堰网 发布时间:2014年3月10日7:54 文章编辑:原野
今年农历五月十七日,是我的母亲诞辰110周年,仅以此文,献给我的
母亲!
 
    母爱,是世界上最无私、最伟大的爱,也是最难以报答的爱,“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母爱,就像一条无尽的河,永远流淌在儿女的心上……
             人生第一课
    1951年冬天,我已经5岁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不久,生产力还很低下,战争创伤尚需继续医治,人民生活还很困苦。家里5口人,父母亲50多岁了,三个男孩子,口粮总是不够吃。一年四季,大多数时候都是吃两餐饭,而且是稀饭。常年瓜菜代,没有菜吃了,都是挖野菜充饥。只有在农忙时才有三餐饭吃。这一次,母亲居然做的是干饭,我高兴极了。饭是母亲用挖的一种叫蛾子蚕的野菜闷的。吃饭时,母亲给我饭碗里盛了大部分饭,少部分野菜,而母亲的饭碗里则是大部分野菜,少量米饭。我吃了一口野菜,又苦又涩,糙喉咙,像长了刺一样,硬是吞不下去,母亲让我把野菜和饭粒混合在一起嚼烂了吞,并且说,只要吃三口,就把碗里的野菜换成米饭。我终于艰难的吃下去三口野菜和饭粒的混合物,母亲并没有到锅里给我换饭——锅里也没有了,而是把她碗里仅有的米饭扒给了我,把我碗里的野菜都扒到自己碗里去了!这就是我的母亲!这件事,我一辈子想起来就自责,就难过,我对不起我的母亲!
    母亲一生含辛茹苦,饥寒交迫,但是,六个儿女都活下来了,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母亲教她5岁的小儿子吃野菜,就是在传授她的人生经验,传授一种在饥荒中生存下来的能力。母亲以她毕生的经历,似乎预见到,她的经验,在儿女们今后的生活中,也许是不可或缺的。当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三年大饥荒降临时,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儿女们并没有惊慌,在每天只有半斤粗粮的情况下,吃野菜、树皮、树叶等,终于度过了那几年艰难的岁月。但是,这一次饥荒,却差点要了母亲的命。母亲染上了痢疾,病倒了,缺吃少药,病势一天比一天沉重。为防不测,父亲砍倒了家门口一颗大柳树,准备给母亲做棺材。由于营养不良,当时人们普遍得一种黄肿病,村子里有3~4个人已先后死去。党和政府采取了紧急措施,生病的人可以提出申请,经批准后到公社卫生院住院,住院时粮食增加到每月20斤,每天有豆浆喝,一般20天即可痊愈。当时公社卫生院院长,是母亲的堂妹夫,原来也认识,从而使问题很快得到解决,卫生院同意母亲在家里治疗,按照住院标准增供了20斤粮食,这样,在卧床近半年之后,母亲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永远的河
    我家门前有一条小河,清宣统年间叫邮递支河。明初“江西填湖广”时,我家祖上从江西迁来,住在小河堤上。村庄当时只有六户(姓)人家,因此就叫六家(读嘎)滩。隔河相望,是龚嘎湾—我母亲的诞生地。河两边鸡犬之声相闻,常常是一边的公鸡开了个头,河两边鸡叫声马上就响成一片了。
    儿时,母亲经常给我讲“摸胡子”的故事。
    摸胡子,天门方言,就是人贩子。母亲说,摸胡子摸人,用一种法术就让你的眼里看到的都是水,只有跟他走才有一条路。每当下地干活或去干别的事,母亲怕我到处跑,就拿摸胡子来吓唬我:“别出去,小心摸胡子把你摸走哟!”那声音,那神态,好吓人。
    于是,我对小河总有一种恐惧,每每远远地看小河时,或者跟母亲去河边,就扯住母亲的衣角不敢松手,总耽心从河里爬上一个摸胡子来。
    母亲却不怕小河,天天去河边淘米或者洗菜,蹲在埠头一边洗一边往河那边望,有时看得忘了神。尽管后面泓里的水同小河里的水一样清彻透亮,但母亲总说河里的水最甜净,从不到后面的泓里挑水吃。又甜又净的河水里,怎么会出现摸胡子呢?我怎么也想不通。时间长了,我也悟透了母亲喜欢到小河边淘米洗菜的原因。在那边,经常可以看到娘家那边的熟人。及时听到有关外婆的消息。母亲对外婆是极感激极孝顺的。母亲常说:在最艰难的时日,我家正是靠了外婆及时的接济,才养活了六个儿女。只要外婆身子健旺,母亲的心情就格外的好,说话也带着笑。外婆一旦有什么伤风咳嗽,感冒发烧,母亲就会急得不行,一定要去看望的。哪怕栽秧割麦,家务缠身;三伏三九,酷暑严寒,一律风雨无阻。有一次,天连降大雨,平静的小河突然喧闹起来。河面变得宽阔多了,埠头也淹没了。母亲去洗菜时,听人说外婆病了,发冷发烧,起不了床。母亲菜也不洗了,赶忙回家,准备了一罐鸡汤,就要过河。桥被大水冲走了,母亲提出用腰盆。父亲觉得太险忽,但母亲坚持着,父亲只好让步。他们坐着腰盆,父亲用两只桡子慢慢向对岸划去。我站在河边看父亲送她过河,紧张得心快要跳出来,把摸胡子也忘了。腰盆到了河中心,流水太急,父亲控制不住,腰盆一边打转一边向下游冲去。我急得大叫起来。幸好,父亲抓住了一根横在河中心的垂柳枝,才把腰盆慢慢拽向了对岸。上岸时,腰盆一晃,母亲站立不住,跌坐在水里,父亲一把拉住,才没有滑到河里去,可手里的鸡汤罐仍然紧紧地抓着。事后我问母亲为什么那样胆大,要是碰上摸胡子怎么办?母亲先是一怔,然后笑了,说:“你去问小河吧”!“小河会告诉我吗”?我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母亲说。
喝着小河的水,我慢慢地长大了。
    小河的春天是美丽的,迷人的。油菜花、蚕豆花、桃花、李花争相开放。黄的似金、红的似火,白的似云。站在院子里,蜜蜂轻歌,彩蝶漫舞,燕子低吟,百灵高唱。河两岸的人们开始春耕,施肥,播种。一滴汗水,一份辛劳,一粒种子,一片希望。仲夏,到了农忙的最高潮,栽秧割麦两头忙。虽说忙,但大多数人家的田亩并不多,一个星期就过去了。河两岸很多人家以养蚕为副业,我家是养蚕世家,母亲更是养蚕的能手。房前的一片桑园,养二十垫蚕不用买桑叶。在我小时,母亲就告诉我如何养蚕。我就跟着母亲学。她让我把蚕种放在贴身的口袋里,靠体温把幼蚕孵出来,再用鸡毛把细蚕扫到纸上,放到小筛子里喂养。刚出壳的小蚕不会吃桑叶,因此,采摘的嫩桑叶必须切的极细,让它吮水喝。刀必须是专用的,不能有鱼腥、葱蒜等味道。小蚕三天清理一次蚕床,大蚕每天一次。清理蚕床时,母亲让我注意有无僵蚕,即一种长了白霉的死蚕,可治小儿脐风,惊厥,是名贵中药。采摘桑叶在露水干了以后进行。母亲告诉我,那种不长桑枣、叶有小巴扇大的叫压桑(即靠压条繁殖),桑叶质量最好;长少许桑枣的叫板桑,桑叶有巴掌大,质量次之;长满桑枣的叫籽桑,桑叶齿裂很深,既小且薄,品质最差。第一次摘压桑叶,我抓住一根新枝往下使劲一拉,结果连树皮也剥下来了。母亲忙告诉我,这样会伤树。打桑叶应横着折,向上使劲,不伤树。这时,我才明白干什么都是有诀窍的。压桑叶是“放食”时才用的。放食就是给“四眠”以后、上山以前的大蚕敞开喂桑叶。这时的蚕吃桑叶就象雨打巴蕉一样。蚕体通身发亮时,就可以“捉老上山”了,完成其作茧自缚的任务。游动两天还不肯作茧的个别懒蚕,就只好把它放在火柴盒子里,强迫它来结茧。父母有祖上传下的缫丝的手艺。抢收抢种一完,父母亲又开始日夜为别人缫丝。因为蚕结茧后7天就会变成蛾子,要咬破茧壳钻出来,那时,丝就废了,因此,结茧三天必须缫丝。母亲的主要任务是在灶下烧火,帮父亲从锅里捞蚕蛹。我看到一个个蚕蛹都被开水烫死了,觉得怪可怜的。母亲却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蚕一生是宝,蚕沙可入药。作枕芯可下火,丝可织绢做衣服,蛹可吃。你要象蚕就好了”。我只是朦朦胧胧地答应着,还不懂得母亲对我的厚望和期待。那时,我常常用丝线拴一个蚕蛹在缫丝房旁的水坑里钓鱼玩。有一次居然也钓到一条大黄鳝,只可惜眼看着到手时又掉到水里逃走了。有时,我也喜欢爬到桑树上摘桑枣。黑红透亮的桑枣,一采就是几猴篓,小伙伴们在一起尽情地享受,可嘴都变成鼬子嘴—黑红黑红的了。
    夏天的夜晚是迷人的。大人们喜欢搬出竹床,躺椅,集中在河堤上乘凉聊天。年轻人喜欢聚在一起拉二胡。吹笛子、唱花鼓调。那时,点点流萤似火,阵阵轻风拂床,潭边荷香袭袭,堤上竹笛悠扬,田园风光,充满诗情画意。
    小河里水产很丰。春雷一响,母亲就催我们到河边的水田里捡田螺。被雷声惊醒的田螺,只在泥中翻了一个身,还未睁开眼睛,就被我们捉住了。有时一捡就是几篓子,回来用脚盆养着,等到它们把泥水吐尽了,就把肉剥下来。用杉木板捶烂洗净,与茼蒿放在一起蒸着吃,味极鲜美。
    最刺激人的是在河里卷档子和反坑。卷档子就是将小河的一段在两头用水草筑堤堵起来,然后在中间捕鱼。反坑更热闹,更振奋人心,很多的人集中到小河的一段捕鱼,男女老少一齐下水,把塘堰弄得沸沸扬扬。夏天天很热,田里的农活也少了,中午休息的时间很长,有人在村里一呼:“卷档子去啊!”全村的男女老少就会手拿竹罩、哈袋子等捕鱼工具蜂拥下河。没有鱼具的就用手摸。我喜欢摸鱼,摸鱼就象和鱼在水里捉迷藏一样,赶来赶去就捉住了。母亲提着篓子在岸边跟着捡。有自投罗网的鲫鱼,浑身滑溜的鲇鱼,“咯咕咯咕”直叫唤的黄鲴等。春天用黄鲴炖草心,是水乡的一道名菜。最难摸的最鳜鱼,鳃和背上有刺,惊动了它,就会炸蓬,把刺张开,扎中手,疼痛异常。母亲告诉我,要善摸恶拿。有一种鱼名字很丑,叫土憨狗,头小,身肥胖,细鳞,无丝刺,摸到手里一动不动,出水时才挣扎几下,其肉极为鲜嫩,可惜现在已经绝迹了。当然,有时在水里也会摸到水蛇,象一根盘在一起的粗绳子,待用手托出水面,才知道是一条水蛇,我吓得大叫而逃,可母亲没事儿似地说:水蛇艺不高,咬人只起个包,不怕。看到母亲一副镇静的样子,我也胆壮起来。
    小河将我养育成人后,我参军去了,在儿时的小伙伴们打着腰鼓声中,我站在小河堤的尽头往回看,发现了母亲是那样的依依难舍。那一瞬间,我才懂得了故乡的小河
    母亲的五个儿子——大儿子躲壮丁送给了人家,二儿子参加了革命,三儿子立了别人的门户,四儿子做了上门女婿,最小的儿子——她最后的依靠也要别她而去,那份依依难舍,不比小河还长?不比小河还深?
    半年以后,我奔赴越南战场。同去的战友牺牲的消息不断传来,越南梁家烈士陵园长眠着九十多位为援助越南人民抗美救国而牺牲了的中国军人!但是母亲坚信我能回来。在老辈兄弟们决定拆掉世代合居的老房子准备各建新房时,已63岁的母亲却决心为远在天边的儿子盖两间房。好心的人劝母亲别操这份心了。母亲却没动摇为儿子建新房的决心。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母亲真是一贫如洗啊! 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要劳力没劳力。当母亲摇晃着一双小脚三次步行近十里到公社信用社求贷无着时,她老人家又一次又一次地摇动纺车,挥起织梭,过起以南瓜、白菜、萝卜度日的生活。老房子拆了,族兄长安哥在当大队财经队长,和三哥一起组织了一些人晚上来帮忙运砖,寿香叔、四哥和村里的木匠们都来轮流帮义工,我也把三年的积累全部寄给母亲,但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母亲在雨雪飘摇中露宿了一百多天!当我在越南的防空掩体里读着家信得知这一切时,禁不住泪如泉涌!
我向着北方,久久地站着,站着。我看见了那一条河,一条汩汩而流,永不枯竭的河……
遗   产
    50年前,大多数人都不会有多少遗产,但是,母亲却给我留下了一份最丰厚的遗产,它伴随了我一生,直至今天。
    1959年秋天,我小学毕业,考入了小庙中学,学校要求住校,户口必须迁入学校。我从生产队迁出户口,在23日交给了小学潘青云老师,由于有一位同学的户口直到24日下午送到,25日又是星期天,因此,潘老师只好26日去交户口,但是,按照当时的规定,上户口必须在25日之前。户口没有上上,意味着一个月没有饭吃!学校要求这些学生回家。在当时成人每月粮食已经降到15斤的情况下,谁有能力解决一个人的吃饭问题!全家人都默不作声。当大家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母亲却去退下一张锄头把,把锄头和一个竹篓交给我,说:“从现在起,你就去生产队挖过红薯的地里刨红薯根,刨多少就该你吃多少!”我当天就刨了约2斤,以后每天都能刨2~3斤,就这样,红薯根救了我的命。那时,生产队的地里也是不让人刨的,由于队里知道我户口没有上上,也算开了特例。这件事,给了我深刻的启示:就是遇到困难时,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这是母亲给我指明的人生道路,也是留给我的最宝贵的遗产!成了我一生的座右铭。
    母亲的遗产造就了我,也成就了我。我常想,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居然有着如此深邃的思想和远大的目光,也许是她吃了太多的野菜吧!
    没有平凡的母亲,就没有伟大的民族,更不会有伟人!
    我爱我的母亲!
    母亲在1976年春天逝世。1975年,母亲就生病了,我在厂里行政科给母亲买了一些奶粉寄去,据说母亲很高兴,居然没有拒绝。母亲一生粗茶淡饭,从不食用她认为的奢侈品,生活极为简朴。逝世前一天,母亲还吃了一碗汤圆,这也是前所没有的,也许,母亲已经意识到,她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
    当夜,母亲吩咐家人为她准备寿衣,戴好包头。
    早晨,母亲安然离世……
    我收到家人电报,母亲已经去世,赶到家时,母亲已经火化,我没有赶上为母亲送行,终身难过!
    我怀念我的母亲,因为我心里永远流淌着一条永不停息的母爱的河!
                         (作者:刃量具厂原党委书记  黄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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