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老家看望母亲,饭后闲聊时母亲问我:“老三,去年你爸坟头上栽的那两颗柏树长得咋样了?”“啊,这个,哦、哦……,”我支支吾吾竟无言以对。自打去年清明节在父亲的坟前栽下两颗小柏树后,因为太忙的缘故我就很少再回去打理过,也不知道柏树后来成活没有。“唉,你整天忙工作,你爸也不会怪你,不过这马上就要到清明了,你别忘了去看看那两颗树,给你爸有个交待。”母亲叹口气说道,我连忙点头应允,心里却是万分的惭愧,而母亲的话也让我陷入了对父亲的深深怀念和自责之中。
时光倒回二十四年前,在那个阴沉沉的早晨,身体一向健康的父亲早早就起床忙活起来,先是给猪圈清理猪粪,然后打扫房前屋后的垃圾,等忙完这些后,父亲刚一进屋便突发脑溢血倒地,很快就不省人事。父亲的举动吓坏了母亲和两个姐姐,尽管大姐哭着找到了住在附近的父亲单位的一位司机,并费尽周折将父亲送到了医院,但因为贻误了最佳抢救时机,父亲最终还是撒手人寰,时年只有46岁。那一年我刚刚15岁,正在住校读高中,当我得到噩耗骑着自行车飞奔赶到医院时,只见父亲双目紧闭安静地躺在医院走廊的担架上,担架上方还悬挂着半瓶没有输完的吊瓶,母亲伏在担架旁紧紧地抓住父亲的手,悲恸欲绝,还有两个姐姐,她们早已哭成泪人,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像一颗强烈的闪电,击中了我的神经,让我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父亲就这样匆匆地走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这成了我们心中永远的遗憾。回想父亲短暂的一生,我想用六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勤劳、坚韧和豁达。父亲上个世纪50年代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大家庭里,兄弟姐妹一共有六人,而父亲又是家中的长子,生活的艰辛和磨难让父亲从小就挑起了家庭的责任和重担。在父亲结婚后的第五年,因为二叔和三叔也都相继结婚成家,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挤在四间破旧不堪的老房子里居住,显得十分拥挤,于是爷爷便决定再盖几间新房子住,而这件事自然就落在了身为长子的父亲身上。
于是在那个炎热的夏天,父亲带足干粮和爷爷一起淌过门前的那条大河,来到两公里外的土窑,就地取材烧制盖新房所需的瓦。在农村烧窑是一件苦差事,不仅灰尘大而且温度高,为了擦汗方便,父亲剃了光头,和爷爷一块儿钻进窑洞,忍着高温不断给土窑添柴加火,经过四天四夜的辛勤劳作,终于烧制出了盖新房所需的全部新瓦。出窑那天,父亲满身满脸都是黑灰,身上也被烤的掉了一层皮。之后,在乡亲们的帮助下,父亲日夜操劳终于将三间新房盖起来了。房子有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分房了,为了保证公平公正,一大家子人经过商议决定采取抓阄的方式来分。但是在分之前,谁也没有想到,父亲居然提出了一个建议,他对爷爷奶奶说,四弟(我四叔)尚未结婚,抓阄对老四不公平,应将新房中的两间直接分给四弟留作以后结婚之用。父亲的提议字字在理,自然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最后抓阄的只剩下父亲、二叔和三叔了,本以为父亲盖房有功手气会好点,可是偏偏老天就是捉弄人,父亲最终没能抓到自己亲手盖的那间新房,而是抓到了老房子中最破最旧的两间,但父亲却毫无怨言,并坦然接受了眼前的事实,随后我们一家也就搬了进去。
不过老房子毕竟是年代久了,在我们全家入住没几年功夫,房屋的毛病就全部暴露出来了,先是屋顶漏风漏雨,再就是白蚁成群成灾。特别是为了对付疯狂的白蚁,在每年夏天白蚁大量繁殖的时候,父亲只好拿着农药往房梁上灌药,但是仍然无济于事,直到父亲去世,白蚁的危害还是没能消除。父亲虽然走了,但生活还要继续,在这两间后来被鉴定为危房,也是父亲留给我们的唯一的房产里,母亲又带着我们姐弟三人提心吊胆地生活了十几年,直到我们都相继结婚成家。
2006年,是我们家发生变化的一年。经过多方申请,手头上也有了一定积蓄的我们决定把老家的旧房子拆了,重新盖上新房子。说盖就盖,经过不到一年的时间,一栋漂亮结实的钢筋混泥土小洋楼很快就竣工了,在我们乔迁新居的那天,艳阳高照,大红的鞭炮响彻云霄,十里八村的老少爷们都赶来为我们道喜祝福,那些压抑我们心头多年的阴霾和惆怅,终于被幸福的滋味所取代。
如今,每当我坐在自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时,心中总会想起父亲当年的身影。一晃24年过去了,如果父亲仍然健在,今年当是68岁高龄了,正是颐享天年的时候了,如果父亲看到眼前所发生的变化,该是何等的开心和高兴?父亲短暂的一生一直都在为房子奋争,都说好人一生平安,但是上天竟是如此的不公平,它粗暴地夺走了父亲年轻的生命,却让我们永远地失去了一位好父亲,也失去了报答亲恩的机会。父亲,请原谅儿子的不孝,儿子没能经常到您的坟头去看望您,如果您在天有灵,就保佑那两颗柏树茁壮成长吧,那是我们对您的无限思念,和对生命的虔诚膜拜。安息吧,父亲!
(作者:曾军 湖北十堰东风汽车紧固件有限公司特殊工艺分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