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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诗经》中的无形心意民俗资料看华夏民族精神
信息来源: 发布时间:2020年8月13日12:0 文章编辑:339007849

易重礼

文章摘要:对中国古代社会的无形心意民俗的探讨,历来是民俗学研究的一个难点,本专题以《诗经》中有关诗篇为研究资料,从先秦社会民众的天伦观、婚恋观、衣着服饰、歌舞习俗、爱国主义观念等十个方面系统论述了我国先秦社会民众的政教哲学、伦理道德和文化审美习俗,从而探寻了华夏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的根本原因及我们民族精神的来龙去脉,为引导中文专业大专学子在新世纪弘扬民族精神,投身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提供了理论依据,并拓展了民俗学和《诗经》研究的领域,指导学生将古典文学和时代精神结合起来进行学习和研究。

关键词:诗经社会  无形民俗  民族精神

    对《诗经》所反映的先秦社会无形心意民俗的探讨,一向是中国古代文化研究中一个比较棘手的课题,因此学界少有人问津。然而,要想全面探寻中华民族精神的来龙去脉,它又是一座无法避开的山岳,我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涉足《诗经》中的民俗问题研究以来,曾先后撰写过近十万言的文字,其中除了对《诗经》社会有形的物质生活习俗,如劳动生活、恋爱婚姻、巫风占卜、宗庙祭祀等进行系统研讨外,也对这一问题进行了艰苦而审慎的思考,下面,将自己多年的心得汇集成一个专题,与在座的同学共同研讨。

    所谓的无形心意民俗,主要是指潜藏在人们的有形物质生活现象背后的民众的伦理道德、思想情操、文化审美、政教哲学等隶属于上层建筑的理念与价值取向,又可称之为精神文化习俗。日本著名的民俗学家后藤兴善曾在他所著的《民俗学入门》一书里说过:“无论是经济生活部门的事象,还是集体生活的传承,底层所潜存着的精神因素,都是民俗学所要研究掌握的。”这主要是因为,在我们耳闻目睹的生活现象中,都不可能没有心意的背景,在人们的经济生活、社会生活和语言生活深处,都潜在着精神的因素,因而“优秀的民俗学家在采集物质有形文化的花枝时,经常注意到不碰掉心意精神的美丽露珠,而把它一起采摘下来,并得到功。”①尽管精神因素的研究比较困难,尽管它如朝雾一样朦胧,但它还是要与人们的生活形影相随,在人们的任何细微的行为中,在人们偶然发出的片言只语中,都隐藏着心意的微妙,这就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可能。《诗经》中这类问题的研究也较为复杂,以致我们除了要对以民歌为主的十五国风进行研习与探讨之外,还不得不借助于“雅”“颂”中某些文人作品来作分析。民俗学虽然以中、下层人民的生活现象为主要研究对象,但它也绝不排斥对统治阶级的某些生活事象及有关心态的究。因为民众的生活不仅反映在文艺作品中、也不断融汇到现实生活中,溶入统治者的生活中。并且一直成为官府生活的源泉,至少成为官府生活主要资源的不断供应者。可见《诗经》中那些反映统治阶级生活的文人作品也有一定的民俗研究价值。

在明确了上述问题之后,我们可以开始对《诗经》社会(即从西周初年到春秋时期)民众的精神文化生活进行考察了。

(一)“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天伦与孝道

    《小雅·蓼莪》写一个男子在统治阶级的压迫下,不得奉养父母,双亲贫病而逝,他望着眼前一丛丛茂密高大的抱娘蒿,想到草木犹得抱根而生,母子相依为命,而自己堂堂五尺男儿,受尽父母养育之恩,却难以报答,感叹道,没有了父母,我无依无靠,出门含羞悲痛,入门没了欢笑。诗的第四章这样写道: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附我畜我。长我育我。

        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主人公回顾了自已从出生到长大成人过程中父母沧海一般的恩情,仰天长叹“老天爷呀,你为什么这样不分好歹,把我弄到如此地步,让我难以报答父母的恩情呢?”从这首诗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出,留传至今的亲子之爱与敬老之心乃是一种基于自然伦理的美德,它首先体现在劳动人民身上。

    由于当时统治阶级对人民的压榨,父母的亲子之爱与子女的敬老之心又常常难以实现,故《毛诗序》云:“民人劳苦,孝子不得终养尔。”《邶风·凯风》所写的情形也是如此。一个妇人生了七个儿子,因为家境贫困,想要改嫁,他的儿子们自责道: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是啊,母亲的爱,就象长养万物的南风一样,把儿子们在贫困中拉扯成人,可是做儿子的却无力供养自己的慈母。唉,小小黄莺尚能以歌声悦人,儿子们怎能不埋怨自己无能?

    豺狼当道,鸱鸮肆虐,做父母的也难以保护自己的子女,请读《豳风·鸱鸮》首章:

    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恩其勤斯,鬻子之闵斯。

    这首诗托鸟为喻,写一对贫苦夫妇的孩子被奴隶主抓走,接着,那些强盗又要拆去他们栖身的茅房,这对夫妇一边哀求,一边责骂:猫头鹰啊,猫头鹰,你抓走了我的孩子,别再毁坏我的屋子。我们辛苦劳累,为的就是养育自己的子女啊!这里所表现的是人民的天伦之爱,旧说多依《尚书·金滕》作周公诫成王解,甚不足信。

    从这几首诗中可以看出,周代民间确已形成了敬老抚幼的道德观念,并且人们在可能的时候尽量奉行。另就《桧风·素冠》一诗分析,当时还有在父母亡故后戴素冠、吃粗粮,为父母守孝三年的习俗,限于篇幅,就不再引文分析了。

(二)“常棣之华,鄂不韡韡”——手足之爱

    在我们的现代生活中,恐怕没有哪个表示称谓的词比“兄弟”一词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用得更多更普遍了,人们除了用它的基本义外,还常常用它表示一种友好亲昵的感情,或是对对方的尊重,或是表示处于同一利益、同一信仰、同一奋斗目标的阶级、阶层及社会团体内人们的称呼。这种语言习俗正好说明了人们对“兄弟”间亲密无间的血缘关系的重视。其实,在《诗经》所描绘的社会里,人们在这个问题上就形成了较为系统而明确的观念。《小雅·常棣》是《诗经》中议论兄弟关系的一篇代表作,作者以常棣花的花托(萼)与花托之足(“不”)的紧密结合,才能使得鲜花熠熠生辉、光彩照人起兴,提出了对兄弟关系的重要性的总看法: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紧接着,又从“死丧之威”、“兄弟急难”、“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等几个方面进行了发挥。请看,在死丧的恐怖到来的时候,除了父母妻子外,只有自己的兄弟表现得最为悲切,在遇到灾病的时候,只有自己的兄弟才能给以最及时、最真诚的援助;在外侮袭来的时候,即或是家庭内闹了矛盾的兄弟也会捐弃前嫌,共同对敌。诗人认为,虽然人们在丧乱过去之后会觉得兄弟不如朋友,但实际上,它还是和“妻子好合”一样重要,诗的末两章写道: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宜尔室家,乐尔妻孥。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诗人强调了兄弟友爱会给家庭带来幸福,使妻子得到欢乐,劝导人们好好研究思考一下这方面的问题。这首诗虽然是表达诗人的个人看法,但我们还是可以从中窥见当时民众的心意。正如钟敬文先生所说的那样:“在民俗活动上,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个人的、一时的东西,但是,它也是产生一般风俗的那种客观条件和共同心理所造成的。”②其实,在《诗经》中,描写兄弟关系、体现人们重视兄弟友爱的诗篇还有许多,如《郑风·扬之水》就是一位兄长劝告弟弟(或弟弟劝告兄长)不要听信别人挑拨时所写的一首诗,诗中写道:

    扬之水,不流束楚。终鲜兄弟,维予与女。无信人之言,人实诳女。

他讲得多好啊:“我们既然弟兄不多,不要听人家挑拨吧!就象小沟里水流不走一捆荆条一样,如果我们和睦相处,稍微一点困难就可以克服了。”《小雅·角弓》中的“兄弟昏姻,无胥远矣”、“此令兄弟,绰绰有裕;不令兄弟,交相为愈”的句子,也是谈的兄弟友爱的重要性。

    这几首诗中所反映的兄弟观念,是合乎当时社会历史发展状况的,因为随着父权制的确立和奴隶制国家的产生,家庭作为组成社会的细胞,发挥着愈来愈重要的作用,那么,维系这种社会细胞的纽带——血缘关系也就愈来愈为人们所看重,而兄弟姐妹关系正是同辈之中最亲近的血缘关系,因而也就不得不把它放在一个显要的心理位置上了。可以断定,只要这种以家庭为细胞的社会形态不彻底改变,人们的这种观念也不会彻底摈除。

(三)“鸟鸣嘤嘤,伐木丁丁”——对友情的呼唤

    在人们的生活中,并非有了父子之爱、妻子好合、手足之情就够了。除此之外,人们还需要友情,因为你不可能在任何情况下都得到父母兄弟妻子儿女的关心与帮助,当自己的亲人爱莫能助的时候,纯真的友情往往会给你许多帮助。不然你的肉体乃至心灵就会陷入一种孤独的境地,而人类是最忌孤独的。我们两千五百多年前的祖先显然很懂得这一点,《小雅·伐木》诗云: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

        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这是一首宴会亲友的乐歌,从“伐木丁丁”,“伐木许许”、“伐木于阪”的起兴来看,它又与劳动人民的生活不无关联,很可能与《伐檀》一样,是由“伐木丁丁”的劳动者唱出来的。诗歌由伐木所看到的“出自幽谷,迁于乔木”的鸟类,以其嘤嘤呼友的鸣声起兴,显示了人类寻找友谊的重要性,并且指出,只有人类相互友爱,神灵才会赐人类以和平,这就把友谊与和平有机地联系在一起了,它说明我国人民自古以来就是爱好友谊与和平的。

    除上述诗篇外,《诗经》中还有一些篇章具体描述了劳动者在共同的劳动生活中结下的深厚友谊,请看《齐风·还》是如何描述两个骁勇的猎手结下的深情厚谊的。诗云:

        子之还兮,遭我乎峱之间兮,并驱从两肩兮,揖我谓我儇兮。

        子之茂兮,遭我乎峱之间兮,并驱从两牡兮,揖我谓我好兮。

        子之昌兮,遭我手峱之阳兮,并驱从两狼兮,揖我谓我臧兮。

从诗中可以看出,这两位猎手不止一次在峱山(在今山东临淄境内)狩猎,他们最初是在山间不期而遇,为了追捕凶猛的巨兽,他们开始了第一次合作——“并驱”围捕“两肩”(两头大兽)。第一次合作成功后,他们为对方的高超敏捷的捕猎技巧所折服,于是他们经常结伴而行,攀谈猎事,交换心得。此后又进行了多次合作的捕猎——“并驱从两牡兮”,“并驱从两狼兮”。他们在共同的职业理想和狩猎活动中结下了淳朴、深挚的友谊,以致每次分手的时候,双方依然恋恋不舍,拱手称道对方的勇敢与侠义。

    由此推知,就是那些在为奴隶主“千耦齐耘”,“坎坎伐檀”和“采采芣苢”的奴隶们也是在劳动生活中不断地寻求和增进彼此的友谊的。

(四)“朱芾斯皇,室君王”——重男轻女的思想

    人类自进入父权制社会,尤其是奴隶社会之后,妇女的地位就每况愈下,她们愈来愈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不独在婚姻问题上处于被动从属的地位,而且统治阶级往往把因自己本身的荒淫腐败而导致的亡国之灾也推到妇女身上。《大雅·瞻卬》就是其中典型的一例,诗中说:

        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懿劂哲妇,为枭为鸱。妇有长舌,维厉之阶。

        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匪教匪诲,时维妇寺。

同样是“哲”(聪慧),何以哲夫就能立国兴国,而哲妇只能覆国亡国呢?这就是把所有的祸患都推在妇女身上,把所有的污水都泼在妇女头上,此种观念不独蛮不讲理,而且险恶之至,卑劣之极!正因为将女子视为祸水,所以女了一降临人世,就受到极不公平的待遇。请看《小雅·斯干》的描述: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

        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无罪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

——请看,生的是男孩,要让他睡在特设的床上,生的是女孩,则随便放在地面的席子上;生的是男孩要给他穿上专门缝制的衣裳,生的是女孩,则只用包婴儿的被子随便裹着;生的是男孩,要让他玩玉制的礼器,生的女孩,则只让她玩破碎的陶器;生的是男孩,父母把他捧为家里的君王,生的是女孩,则只需教她烧火做饭;男孩子哭声被当作悦耳的音乐欣赏,女孩子则只能规规矩矩,不声不响,——真是处处不公平!这首诗虽然出自贵族文人之手,但这种重男轻女的风气,产生了极坏的影响。在《诗经》的民歌中,此类例子也不少见,譬如《邶风·谷风》、《卫风·氓》所反映的男女婚姻上的不平等,就很典型。《氓》中的女主人公“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她以勤劳的双手为夫家造福,颜色衰退则被遗弃,回到娘家又受到兄弟们的厌恶与嘲笑,细细想来,只能顾影自怜、黯然神伤。至于婚恋上受制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罹于痛苦的女子,则更是不胜枚举。可见,当时民众的心意,也受到了统治阶级男尊女卑思想的不良影响。

文章来源:驿桥梅影的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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